結果那一晚，下人們還慌慌張張地出來救人，捆著草繩下到井裏去釣二小姐上來，一個個嚇得夠嗆，再沒讓言小瑤單獨行動了，言家這個寶貝女兒要真是在這裏一命嗚呼了，整個宅子的人就都等著陪葬吧。

夫子本來已經睡著，可又被驚醒，看著跛腳回來的言小瑤又沒法子生氣，只好指著她說：“你的性子簡直跟你娘一模一樣！怎麽上次和雲致一起走，你就跳了河，這次跟雲致一起走，你就跳了井！？你是不滿意我徒兒咯！”

“您別這樣，夫子，”言小瑤連忙擺擺手，“滿意滿意。要不是我雲師弟救我，恐怕大家還真得跟我陪葬了。”這一言，房裏左左右右跪了一片，言小瑤又只好說，都是玩笑話。不過那以後，夫子不再允許言小瑤和雲致單獨在一起了，不管怎樣，都要叫兩個下人跟著，免得又弄出什麽幺蛾子。

夫子的課不是天天都上，上三日便休息三日，順便做做留下的功課。可夫子留的戰術的功課，言小瑤是一個問題沒看懂；商事的功課，雲致只有一個問題不會解。於是兩人會在一間屋子裏琢磨，為防言小瑤習商的事被發現，夫子特意自己一個人守在屋外，讓下人都到別處去忙去了。

言小瑤擡眼，看了看正在紙上排兵布陣的雲致：“夫子可真是個神人。教人識文斷句、吟詩作賦也就罷了，偏偏還會這些東西。你覺得這紙上談兵的功夫，真能有用？”

雲致頭也沒擡，就短短地停了一下筆，發了一個“嗯”聲。

雖然沒見過打仗，可言小瑤還是知道這在書卷上的東西總是差點意思，得真刀真槍地實戰一場，方能記得刻骨銘心，雲致不像是不懂這些道理的人。言小瑤覺得他這聲“嗯”回答得怪異，卻又說不出那種感覺。

言小瑤終於寫完詩對，伸了個懶腰，隨手拿起雲致手旁的商市問卷翻了翻，除了最後一個需要親自參與的問題外，夫子出的其他問題雲致都答得完完整整。哦，看起來還真是孺子可教，怪不得夫子這麽寶貝這個徒弟。言小瑤透過卷腳看了看雲致。

“不過你既然在戰術上這麽有天分，為什麽還要學商呢？”言小瑤蹲下問他。

雲致又重新沾了些墨，看了言小瑤一眼：“因為向往。”

怪了，還有向往的，言小瑤嘖嘖。在這良東，為官最大，商最小，商民與平民並無二樣，有著為官的天賦卻要向往為商的，言小瑤笑了笑，這叫雲致的也還真不是池中之物。

看起來，雲致是結束了手頭的攻勢圖。他收了筆墨，把言小瑤剛才看的問卷展開：“二小姐，在下一直有一事不明。當日披帛都捐贈給的是窮困的百姓，為何那晚到這秋原來的，都是朱門貴人？”

“啊，這個嘛，”言小瑤站起來，坐在桌上，垂著兩只腳晃啊晃，“你給了他們利益，他們回你以名聲。富人想要利益也想要名聲，愛借鑒他人的舉止，你讓這些富人看到了一種可能，他們憑著天生的冒險勁和好奇心，定會到秋原來，途中又瞥見這裏的夜市繁華，花燈水榭，早不知道打了多少的算盤，就那晚他們拿出手的，恐怕只有三成。”

居然只有三成。雲致有些驚訝：“為何？”

言小瑤攤開手：“你想啊，當日畢竟還是有不少平民百姓在，若真是出了個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企及的高價，別說是名聲了，那些富商能分毫不差地回去就已經很不錯了。”看著雲致似懂非懂地點頭，言小瑤躍下桌面，“放心，從你開了這個頭，再過不久，定會有一場豪賭，到時候的競價場可就只能是生意人進的地兒了，若在這個場子上能做成哪怕一筆貨，就夠你下半生在這良東無所事事地顛沛流離了。”

雲致這下才徹徹底底地弄清楚，由衷佩服了眼前這個姑娘：“還以為二小姐當日是隨口說說，雲致當日相信的是二小姐的天賦，可今日才覺得，不僅是天賦，二小姐這頭腦，雲致怕是不能及了。”

“雲師弟，過獎過獎。”言小瑤笑，突然想起大哥的婚事來，“對了，反正上次你賺了不少，替我給大哥送件東西如何？當做是他婚宴的賀禮。”

承了言小瑤這麽大一個恩，雲致沒道理不幫，於是應了下來，問二小姐想送什麽。言小瑤轉身去找出了一張圖紙給雲致，讓他幫忙找個能工巧匠用普通些的永安石雕出來，算下也有百餘兩，不過不痛不癢，反正不是她言小瑤出錢。雲致好好把那張圖紙疊放好，揣進了自己的衣袖裏。

言小瑤這時候腦子抽筋，問他：“我看你對言莞挺不錯的，到底是不是喜歡我四妹？就是那種，夫妻之間的感覺。”

雲致笑：“我待四小姐好並不是二小姐你說的，夫妻之間的感覺，只是每每看著四小姐，雲致總是會想起舍妹。”說完，明白自己好像說錯了什麽，又閉口不言了。

舍妹？“你不是記不清了嗎，怎麽還知道自己有個妹妹？”言小瑤倒是沒有多想，反而有些開心起來，“誒，對了，你剛剛說言莞像你妹妹？那你記得你妹妹叫什麽名字嗎？”

雲致仿佛想了很久，才吐出兩個字來：“溫歌。”

溫歌，這名字挺好，聽著清清暖暖的，是個好姑娘的名字。不過溫姓在良東並不常見，言小瑤覺得說不定憑著這個線索還能找得到雲致的家，讓他不要擔心，還是先考慮考慮怎麽賺路費的問題，到時候回去了也好有個交代。

“正好，那個雕東西的錢就算是你的拜師費，以後有問題，只要你問，我言小瑤一定知無不言，言無不盡！”言小瑤好像很大氣地樣子，拍了拍雲致的肩。

雲致拱手：“那日後還有勞二小姐了。”

“客氣。反正咱們現在也算是聯軍，彼此了解、幫助一下，也在情理之中嘛。”言小瑤偷樂。本來開始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孤軍奮戰的，現在多了個幫手，以後出門辦事也能掩人耳目一下，借口一多，也不怕下人過問了。

果真，接下來一段時間言小瑤常常跟雲致打扮成下人的樣子出去，夫子也總是默許，偶爾跟著一兩個下人，不過很快就會被言小瑤甩掉。這裏的集市上有一部分跟言小瑤接觸過的店家，見言小瑤來簡直恨不得讓她在自己這裏住下，好吃好喝地伺候，當爺一樣地供奉。言小瑤果然也從雲致的理論中學會了不少東西，對自己的分量比以前要掂得準，這次她開口要五成了，雖然有些猶豫，不過多數還是答應了她的要求。

“哪怕多賺十文錢，這些人也得抓住，因為在利的面前，商人總是趨近選擇利多的一方。”言小瑤對雲致如此教導道。

“不過最關鍵的，是他們相信，我們有本事。”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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